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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溯回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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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青煙並不嗆, 除了尾色帶了點紅之外,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。

溫白頗有耐心地等青煙散完,小小地晃了下紅包, 並沒有感覺到什麽重量。

他把開口徹底打開,往裏頭一看。

空無一物,連把灰都沒有。

就好像那陣青煙是裏頭全部的東西。

溫白怕是自己漏了什麽, 於是把紅包一反, 往下倒了倒。

幾撮灰沿著紅包褶隙慢悠悠滑了下來, 靜靜落在窗臺上。

溫白:“……”

剛還說連把灰都沒有,轉頭灰就來了。

不過也好, 溫白心想,如果不是朱雀把這東西直接放窗口了,他也不會收。

本來就已經收了朱雀一根羽毛, 再拿別的東西,溫白良心痛。

雖然他不知道這些灰有什麽用,但畢竟是從朱雀的紅包裏倒出來的,溫白想了想, 還是用手把它們重新掃到了紅包裏。

剛封上封口, 諦聽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。

溫白擡了擡手,權做打招呼。

諦聽幾步走過來,視線微微一揚:“哪來的溯回香?”

溫白手上動作一頓:“什麽香?”

諦聽伸出一根手指,在上頭比劃了一圈:“溯回香。”

“已經點了?”諦聽嗅了下。

溫白疑惑更甚:“?”

諦聽從虛空撚過一縷煙,在掌心繞成圈, 盤旋了一會兒:“溯回香點燃後的青煙。”

溫白有些震驚地看著手上的紅包:“還真有東西?”

與此同時,諦聽也從稀薄的煙氣中, 看到了一縷熟悉的淬火。

“朱雀點的?”

“嗯。”

諦聽像玩人間的手盤球似的,盤了盤手中的煙:“很久沒見到這東西了。”

溫白:“很貴重嗎?”

諦聽用通俗的人間話回答了溫白:“產量不多。”

溫白:“……”

換句話, 就是很貴重了。

溫白立刻道:“那我還是還給朱雀吧。”

還好當時沒把這東西當成灰塵給揚了。

溫白仔仔細細盯著窗臺看了一圈,確保沒有漏下什麽,才把紅包徹底封上。

諦聽不以為然:“點都點了。”

溫白:“裏頭還剩一點。”

諦聽被溫白認認真真的神情逗笑:“產量不多,但也不是沒有,我記得陸征那邊就放著一些,只不過不在東泰,在下頭。”

一下子提起溯回香,諦聽還回憶了一下。

想了半天,無果。

陸征的倉庫什麽都有,當時找個祭夜圖那麽大的東西,他都翻箱倒櫃找了半天,更被說著一點香了。

“時間久遠,記不清塞到哪個角落去了,”諦聽語氣隨意,“受潮了也說不定。”

溫白:“……”

說好的產量少,挺貴重呢。

諦聽指了指溫白手上的紅包:“對了,朱雀為什麽送你這個?”

溫白偏頭看了看諦聽的辦公室,朱雀的兒子現在就窩在裏頭。

“可能是我給小朱雀買了點人間的小玩意,它比較喜歡。”溫白回道。

“那些東西啊,我也看到了,是挺好看的,”諦聽說道,“那你就收著。”

溫白嘆了一口氣。

朱雀不知道,諦聽還能不知道嗎?

“那些東西不值錢。”溫白說。

諦聽:“你覺得不值錢,朱雀覺得值就行了。”

他下巴一擡,示意溫白看向那紅包:“你覺得這香貴重,其實對朱雀來說,也就是一點東西。”

話是這麽說,可溫白拿著也不大安心。

諦聽拍了拍溫白肩膀:“不用想太多,能讓朱雀欠人情的機會不多,他既然給了,你只管收著就好。”

諦聽在心裏笑了下。

溫白可能不知道,像他們這種天地靈獸,和凡人相交淡如水,哪怕是掌管輪回的陰司,面上和凡人息息相關,其實也就是維持著最基本的天道法則運作。

各路神官間人情往來其實都不多,更別說凡人和神官之間了。

他們的人情往來的標準,可不像人間那一套。

所以在溫白眼中不值錢的東西,在朱雀那邊已經不算小了。

更何況朱雀一來就把溫白魂體撞出來的事,陸征只要了根雀羽,依著那人以前的脾氣,是決計不可能的事,朱雀心裏頭也知道,所以這大小人情一重一重,只給了點溯回香,諦聽還覺得少了。

溫白在陰司這麽久,也沒習慣這些神官們隨手就送點寶貝的操作。

可諦聽都這麽說了,這香也已經點了,剩下的那一點拿回去好像也不太好看。

下回再讓元元去問問小朱雀,還有沒有什麽喜歡的,他再帶點過來好了,溫白心想。

“對了,你一直說這是溯回香,溯回香是什麽?”溫白問道。

“顧名思義,溯回香,點了便能借著青煙,看到以前的景象。”諦聽慢條斯理道。

說完,諦聽靠在窗臺旁,隨口問了一句:“你看到什麽了?”

溫白還在想“以前的景象”是指什麽,結果被諦聽的話打斷思緒。

他頓了下:“……我該看到什麽嗎?”

除了一陣青煙,他什麽都沒看到。

看著溫白茫然的神情,諦聽這才正了正神:“點了多久了?

溫白沒註意時間,但從看到青煙到倒下灰,再跟諦聽聊了這麽久,七八分鐘應該有了。

“不確定,但有一會兒了。”

溫白想起諦聽之前說的事,不會也受潮了吧?

諦聽皺了皺眉:“還有一種可能。”

溫白擡頭:“?”

諦聽一伸手:“香給我看看。”

溫白把紅包遞過去。

諦聽啟了封,把被溫白重新攏回去的香倒了出來,眉梢一揚。

溫白註意到諦聽的神情:“怎麽了?”

諦聽挑了點香,在指尖撚了撚。

他收回之前的話。

朱雀給的東西,的確是大手筆。

“溯回香,溯回的時間越長,成像時間越慢,”諦聽慢聲道,“這香,可能是千年香。”

這種年份的溯回香,的確是稀罕東西。

他記得陰司下頭的溯回香,好像也就幾百年。

溫白眨了眨眼睛。

千年的溯回香。

那他能看到什麽?

溫白詢問地看了看諦聽。

諦聽搖了搖頭。

這個他還真不知道,可既是還人情,朱雀總不會給個無用的東西。

正躊躇間,溫白忽然看見之前那陣已經散了的青煙重新凝了起來。

從走廊四角慢慢往他和諦聽所在的方向靠。

不同的是,之前的青煙只有稀薄的幾縷,可現在的青煙,卻像是一眼不知道哪裏流出來的泉水似的,源源不斷。

他眼看著那青煙從拳頭大小慢慢凝成了巴掌大,最後變成了渾圓的一團。

渾圓的一團外還纏著一道紅光。

看顏色,應當是朱雀的淬火。

溫白屏息等了好久,可那渾圓的一團還是沒什麽動靜,他忍不住問一旁的諦聽:“就這樣嗎?”

諦聽:“這溯回香用法就是雞肋。”

“你碰一下試試,”諦聽玩笑道,“指紋解個鎖。”

溫白笑了下。

也沒更好的法子,他伸手,在那一團青煙上點了點。

手指穿過青煙,像是陷在了裏頭似的,溫白甚至能感受到像水流似的東西,慢慢淌過自己的指尖。

“好像還是不……”

“行”字最後被溫白咽了回去。

因為那久久不動的一團青煙,像是被什麽東西吹了一把似的,忽地往窗臺的位置飄了過去,又在觸到窗戶玻璃的一瞬間,化為了漩渦似的一道道白痕。

溫白總算看到了上頭的人影。

那人穿著一襲墨色的長衫,站在橋上。

身後是熙攘的人群,腳下是一片渾黃翻滾的河水。

溫白見過“他”,在千年前的人間。

雖然只有一面,那聲“陸征”也將將喊了一半。

可他知道是他。

諦聽也沒料到朱雀的溯回香中映出的人會是陸征,但轉念一想,又沒什麽意外。

送給溫白的東西,除了這些,也沒別的更合適的了。

看著溫白明顯變亮的眼神,諦聽知道朱雀送對了。

溫白想起在人間的那一面,陸征側靠在朱色廊柱上,單手托著蓮燈的模樣,此時卻不見小胖燈,於是他問道:“元元呢?”

諦聽:“還沒撿到呢。”

溫白思緒頓了下:“所以這是撿到元元之前的陸征嗎?”

諦聽點頭:“嗯。”

雖然他也認不出來這是什麽時候的陸征,可看那神情,就知道是還沒撿到蓮燈的時候。

這話他從沒跟溫白說過,可無論是他還是朱雀,都知道撿到蓮燈前後的陸征,完全就是兩個人。

“不是千年香嗎?那怎麽……”

溫白說完,才意識到,千年香,一千年是千年前,兩千年也是千年前。

時間這種東西,對於諦聽他們來說,連最基本的意義都缺乏,滄海變桑田,諦聽都沒覺得長久過,可看著這幾千年的陸征,頭一次生出“好像過去了很久”的念頭。

“朱雀可能就是想讓你看看,以前的陸征是怎麽樣的。”諦聽輕聲說了一句。

溫白看了他一眼。

看著這溯回香中,一直靜立在黃泉邊的陸征,和那次人間的人影重疊在了一起。

他記得那時的陸征,似乎就是這樣,一身閑散冷漠的氣息。

溫白默默看了好一會兒,才道:“千年前的他是什麽樣的?”

諦聽回答得很快:“脾氣不好,最是無趣。”

諦聽現在也說過陸征無趣,但現在這種無趣,和以前那種無趣不同。

“無趣到我甚至都覺得,要不是被大帝弄來了這陰司,說不定哪天都會聽到他和天道打一架的消息。”諦聽玩笑著說。

和天道“打一架”自是沒什麽好下場,別人避之不及,可這事要是安在陸征身上,倒是挺合適的。

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。

直到撿到了小燈,才多了點“人味”。

溫白沒再說話,只看著青煙中身形寂寥的陸征。

諦聽說不是溯回香只回溯了這麽點東西,是陸征以前每天過的就只有這麽點東西。

日覆一日,年覆一年。

溫白忽地就懂了在他魂體出竅的那天,陸征說的“無舊可念”的分量。

溫白重重嘆了一口氣。

在青煙徹底消散的那一刻,很想見他。

小蓮燈的聲音讓溫白回過神來。

他一擡頭,看著從諦聽辦公室飄出來的小燈,把它抱了下來,輕聲問道:“怎麽從諦聽辦公室出來了?”

小蓮燈:“和畫靈一起去找小朱雀玩了。”

溫白摸了摸它。

小蓮燈覺得今天的白白好像有點不高興,忙給溫白炸了個小星子,然後在他頸間蹭了蹭。

溫白笑了下。

許久,他輕輕點了點蓮燈的花瓣:“我是不是應該再早一點送你去他身邊?”

小蓮燈:“誰鴨?”

溫白:“陸征。”

看著小蓮燈變亮了一點的燈火,溫白很輕地說了一句:“元元喜歡陸征嗎?”

小蓮燈葉托高高一舉:“元元最喜歡白白和陸征了!”

溫白輕笑。

偶爾和陸征鬧脾氣的時候,小燈總會說要找他,平日裏似乎也更黏他一些,但溫白心裏很清楚,小燈離不開陸征。

它說的“最喜歡”,就是“最喜歡”,沒有要在他和陸征間分個高下的意思。

小蓮燈看著有些出神的溫白:“白白你呢?”

溫白:“我什麽?”

小蓮燈:“白白喜歡陸征嗎?”

從小蓮燈口中聽到這問題,溫白稍怔了下。

他把蓮燈抱下來,放在窗臺上,以一種面對面的姿勢看著它。

“喜歡啊。”溫白回道。

小蓮燈歪了歪腦袋,像是在思考什麽,最後說道:“最喜歡嗎?”

它其實不太懂“最”這個詞的意義,但它知道在沒遇上白白之前,他最喜歡陸征了,在遇上白白之後,最喜歡的人從一個,變成了兩個。

“最喜歡”,就代表著能一直在一起,不分開。

就像它和陸征,就像它和白白。

就像陸征和白白。

這麽想著,小蓮燈忽然感覺有一點緊張。

直到溫白點了點頭:“嗯。”

它聽到白白說。

“最喜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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